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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下旬, 京州的天氣忽而炎熱,好似暑期已到。

正值下班,路兩側的飯館人來茶往, 食物香氣四散, 葉桑榆車裏也鉆進烤肉的焦香味。

她歪頭托腮瞟了一眼,一家燒烤店把桌子支起到樹蔭下, 一群人吆五喝六, 很是熱鬧。

苦了她,此刻餓肚子, 卻只能堵在路上。

人閑了,腦子裏不由自主跳出些許畫面,腦海是臨走前向非晚墨黑的眼睛, 深邃神秘, 仿佛藏了很多情緒。

聲音猶存在耳邊, 不是往日的溫潤幹凈,如此一折騰,變成低沈性感的煙嗓,仿佛換了個人。

這種感覺,尤其接電話時明顯, 恍惚間, 那頭似乎是一個陌生人。

葉桑榆抵達西圖瀾婭西餐廳,董正廷懷裏捧著一大束玫瑰花。

門口過往的人,無不打量, 繼而流露出艷羨的眼神來。

那一刻她有點不想下車,討厭玫瑰花, 討厭這一切。

董正廷先一步看見她,主動走過來, 在路人圍觀打量拍照的情況下,她接過了鮮花。

照片要是曝到網上,有人估計要氣死,葉桑榆如此想著,也沒去阻止。

外人拍到的畫面,是他們兩人說笑,好似很熱絡。

其實他們只是在寒暄,說話的內容甚至算不上和諧。

董正廷送花表示歉意,她笑得冷清:“一束花,可抵不了什麽,否則世間所有都可以用一束花來頂替。”

她較真,董正廷誇她可愛,他們落座,董正廷點餐時,讓西圖瀾婭餐廳的氣氛樂隊來一個溫柔抒情的。

葉桑榆面無表情聽完:“拉得不錯,但我喜歡安靜,你下去吧。”

最後落了個尷尬,小提琴家連忙離開,董正廷笑了笑,問:“你還在生我的氣嗎?”

她反問:“你覺得呢?”

董正廷深吸氣,還沒等他嘆氣,葉桑榆搶先道:“嘆氣解決不了問題,不用跟我悲傷春秋,你騙了我幾次,你心裏清楚,這是最後一次機會,你但凡還想往正路上走,就別再妄想秦熙盛會幫你。”

“說到底,你還是擔心我。”董正廷一副慚愧的表情,低頭切牛排,緩緩道:“過去是我急功近利……”

他說了一堆,葉桑榆沒打斷,他切好牛排推過來,葉桑榆也沒動,只是問:“所以,那天海邊的事?”

董正廷把責任都推給秦熙盛,這在葉桑榆的意料之中。

撒謊會上癮,尤其以為撒謊不被發現,還可以僥幸逃脫責任。

葉桑榆也沒追問,轉了話題,聊起華信集團的股票。

董正廷放下刀叉,端起果飲喝了一口,清清嗓子:“這件事,我考慮過了。”

他可以讓華信集團的幾位高層,把股票短暫地授權給葉桑榆。

但是葉桑榆奪權之後,需要重新分配回去,簡單來說,權力只是暫借葉桑榆用,最後要歸還。

“如果你同意,我和他們溝通,咱們當面簽協議。”董正廷讓她仔細想想,畢竟她現在是向非晚的助理,“你奪權,這件事會很轟動,尤其向非晚的性子,一般人惹不起的。”

“不用你操心。”葉桑榆的語氣,順了董正廷的心思,誇獎道:“我就喜歡你自信的樣子,你放心,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,我一定會幫你,秦熙盛那種人,我最多是利用利用,我不會和他交心的。”

後續的話題,基本圍繞接下來幾位高層和葉桑榆的見面。

葉桑榆簡單吃了幾口飯,撂筷子準備走,董正廷不徐不疾,聊起鯨魚島那天的事,他好奇的是:葉桑榆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那的,她去鯨魚島是不是為了救向非晚……

她知道他的意思,直白道:“我恨的人,我自己會處理,在我沒有報覆前,不準別人傷害她。”

說到此,董正廷佩服起她的闖勁:“你能把秦熙盛打成那樣真的很厲害,你是練過還是?”

唯手熟爾罷了,這是葉桑榆無數次在腦海裏模擬的實戰,當然最重要的一條,她和秦熙盛打架時,是真得不要命。

她至今沒有殺死秦熙盛,內心其實對法律武器還是抱有希望,希望將他繩之以法,給更多受害者一個結果,也想查出向叔華死亡的真相,從Pin給的資料來看,都和秦熙盛有關。

秦熙盛的背後,有一個龐大的集團背景,她如果豁出一條命,能把整個集團拉下水,她死也值得。

這個念頭,大概是監獄裏就有的。

報覆向非晚,只是情感上,但報覆秦熙盛,她會拿命磕。

今天這頓飯接近尾聲,董正廷已經約好幾位高層,轉戰到下一場所,北鬥集團旗下的咖啡廳包房。

顧名思義,想要進入咖啡廳,需要是北鬥集團的員工,或是由北鬥集團的隨行人員。

葉桑榆臨進門前,回頭往外張望幾秒。

咖啡廳周圍的路燈精心設計過,昏暗暖黃簇擁下的咖啡廳,猶如一座古樸的城堡。

外圍是木質柵欄,從大門口就有服務人員接待,也算是另一種把關,沒有相關證件,大門也進不來。

葉桑榆的視線定在琉璃彩燈下,恍惚有個人影。

她從很小練就出來的本領,於萬千人裏認出向非晚。

就像是在家,隔著層疊交錯的樹葉,也能認出長凳上的向非晚。

可也只限於向非晚,換了個人,她也只能看見一抹黑影。

葉桑榆駐足那幾秒,董正廷也回頭望,走過來問:“怎麽了?”

她回過神,不動聲色道:“這邊是繁華地段,怎麽唯獨這裏冷清,好像沒什麽人。”

董正廷聞言笑出來,這是他的設計:“我不喜歡人多,所以重金買下這一塊地,按照喜好來的。”

葉桑榆嗯了一聲:“這塊地皮,我記得是向家的。”

董正廷楞了楞,反問: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繼而自顧說:“確實是向家,這也是我們聯姻的條件之一。”

葉桑榆粗略算了算,過去兩年,向非晚以合作名義給秦熙盛送錢;又以聯姻名義,給董正廷送地,她問:“那你出的條件是什麽?她不會做賠本生意吧?”

“別的不說,能嫁給我就已經很幸運了吧?我父母雙全,家境優渥,是書香門第,尤其我們北鬥集團在海洋產業方面,是佼佼者,是國家扶持的重點苗子。”他洋洋得意,透著驕傲。

葉桑榆也沒打斷他,聽他滔滔不絕,末了董正廷意猶未盡道:“向非晚當然不傻,上次進京開會能有她的份,靠的是我們北鬥集團之前的鋪墊,要不然海洋產業這塊輪不到她。”

葉桑榆點頭,又說起向非晚和秦熙盛。

董正廷言語中多了鄙夷,輕蔑道:“他們兩個還不是為了利益結合,向非晚想進GEU,那是個暴利,也是暴力的黑色組織,折騰兩年才進來。”

他想到什麽,冷冷地笑,譏諷道:“所以啊,你看向非晚現在,終於進了GEU,對秦熙盛也不像是過去那樣哄著來,她敢直接去鯨魚島,那就是和秦熙盛對著幹。”

兩人聊了一會,股東們陸續到齊。

葉桑榆深感意外,她記得華信集團股東一共35人,而今天到場的居然有15位。

董正廷頗為自負道:“沒想到吧?”

接近半數的人,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,葉桑榆確實意外。

股東們幾乎都是年長的,見了她,都未露聲色。

董正廷坐在中間的位置,給她介紹,初始進入華信集團的一共5人,後續10個,是被北鬥集團的企業理念所打動,彼此成為了朋友。

葉桑榆和他們聊完已經是深夜,大致合作模式已經確定。

目標也已經敲定,他們協助葉桑榆上位,扳倒向非晚,而他們將在葉桑榆上位後,從董正廷那裏獲得相應的好處。

從咖啡廳出來,葉桑榆和董正廷在門口寒暄告別。

風從背後吹來,她聞到淡淡的冷香,夾雜在晚春盛放的萬紫千紅裏。

他們揮手告別,她站在原地沒動,董正廷走出幾步,回頭問:“你不走嗎?”

沒等葉桑榆說話,他意識到什麽,揚起笑:“想看著我離開?”

“……”

董正廷走到車邊,望著方形琉璃燈下的葉桑榆,她長發飄逸,隨風輕舞,淡妝輕巧,一身淺色翻領小西裝,襯得精致又高貴。

他仿佛看見她眼底百般不舍,要不然怎麽會一直往著他離去的方向?他又折回去,走到她面前,心跳得很快,氣息急促道:“那束玫瑰你不喜歡,下次我送你別的,我是真的喜歡你,之前是我不對,總以為你只是想利用我,但一次次的接觸,我能感覺到,你對我確實動了感情,我會抓住最後這次機會,再給我追求你的機會,你不會後悔的。”

也沒等葉桑榆說話,他又轉身走了,走得急,腿微微有點跛。

葉桑榆站在原地沒動,董正廷揮了揮手,看著車鏡裏青春靚麗的風景線,一直在凝望他,他的心久違地怦然強勁。

周圍再次陷入安靜,她慢慢往走前,走到矮柵欄旁邊的樹叢旁邊,淡聲道:“我是不是說過,不要跟蹤我?”

樹叢後面傳來窸窣聲響,向非晚從後面慢慢走出來,發絲沾著兩片枯葉,她渾然味覺,走到葉桑榆面前,半晌道:“回家麽?”

回家路上,車窗半敞,葉桑榆瞟見她頭頂那兩片葉,礙眼得很。

她伸手打了一下,向非晚受驚似地往後躲,她心裏撲騰加速一拍,這好像是向非晚第一次躲避的動作。

她們之間,正在裂紋,那罅隙終於越來越大。

“樹葉。”她面無表情。

向非晚恍然意識到,摘掉樹葉順風丟進大自然。

紅燈,綠燈。

車子走走停停,到西子灣樓下,葉桑榆開車鎖,意思是讓她先下去。

向非晚卻沒動,轉頭看她,她自巋然不動,不給半分臉色:“有話就說,沒話下車。”

“我聽見董正廷對你說的話了。”

“那又怎麽樣?”她傲慢又輕蔑,“這和你無關,向非晚。”

“你不能犧牲自己……”

“嘶,”她倒吸口氣,嘶了一聲,挑眉不耐煩道:“關你屁事啊,我讓你下車。”

向非晚略微歪著頭,喉間痣正好在明暗交界處,凝白肌膚處格外顯眼。

她眸光很深,也很碎,滿是苦楚和酸澀的語氣道:“有什麽東西,是他能給你,我不能給你的?”

葉桑榆嗤笑,歪頭玩味地笑:“你能給我什麽啊?”

“所有。”向非晚轉過身,鄭重地看她:“金錢、權力,只要我有,你別和他為伍,我都可以給你。”

“是麽?”

“但是需要你等一等。”向非晚認真道:“時間會給與一切你想要的。”

又是讓她等,葉桑榆厭煩這個字,厭煩極了。

“我不僅我不會等,”葉桑榆指尖挑起她的下巴,盯著那雙黑亮的眼睛,笑得輕佻道:“我還會很快,我會在萬眾矚目之下,摘你桂冠,折你腰肢,毀你清譽。”

她清冷笑意漸漸隱去,宛如露出獠牙的惡魔,有幾分病態的瘋狂若有若現。

葉桑榆紅唇抵到耳邊,低語道:“我要踐踏你的尊嚴,讓你顏面盡失,再無翻身之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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